让医学重返温情的西式“看门人”
  在医学“科学主义”至上风行的今天,接近病人的温情,可能是挽救冷漠、尴尬境地的药方。国外的初级保健医生有句口号:在任何时候,首先做一个朋友、一个心腹知己!
  在美国的医疗体系中,初级保健医生(也有叫做基层保健医生,PrimaryCarePhysician,PCP)所起的效用是有目共睹的。虽然美国有了非常成型的医疗“看门人”,但一个叫埃弗里特·库普(C.EverettKoop)的美国医生还是觉得不够:“即使所有的美国人都有医疗保险,但许多人仍然不能得到很好的医疗服务,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缺少初级保健医生。美国需要更多的家庭医生和更多的像家庭医生一样思考的专家。”
  现代医疗服务已被分成三个水平:初级、二级和三级。这些叫做PCP的医生,他们提供的是“低水平,广覆盖”的初级保健服务。他们的努力,起码让人们看到了希望,是他们使得医学从生物医学模式转变成了生物行睦硇社会医学模式,让医学回到了温情,让医疗变得更加有序和减少浪费。他们的出现,消解了现代医学的某些缺憾,“还医学以人道主义”,让医学再次“以病人为中心”。而这样的西式武器,正被越来越多的国家采用,在中国,像上海这样的城市,也初派用场。
  我们平时熟悉的家庭医生和全科医生,其实包含在初级保健医生之中。在医学的24种专业中,只有三种属于初级保健,这三种分别是内科医生、儿科医生、家庭医生及全科医生。其中家庭医生接受内科、外科、妇科、儿科、精神科等基本医学学科的培训,经过资格认证考试。而全科医生这一称呼,比从前更加普遍,它的意义和家庭医生差不多。
  有了初级保健医生,感冒、腰背疼、骨折、生孩子……都可以去找他们。他们和蔼可亲,虽然医术不精也不高,但他们知道每一个病人的健康史,甚至熟悉他的家庭成员和家族病史。他们定期和病人见面,关心病人的健康问题,建议如何增进健康,教育病人怎么避免重大疾病的发生。因为经常和病人接触,他们也熟悉病人的生活:抽不抽烟?开不开心?婚姻是否美满?平时是否经常锻炼身体?……这时,对病人全面的医疗照顾变成了可能,健康知识的普及教育也以人性化的形式得到了实现。
  因为接受过多种专业的训练,这些初级保健医生还能在你去看专业医生之前给予诊治,节约时间和费用。如果你确实需要看专业医生,他们能够连续跟踪记录你的病史,使得你无需进行重复检查、重复用药,而得到连续的医疗照顾—这就是几乎被全世界称道的“看门人”作用。如果商业保险足够发达,还可以通过他们来控制医疗费用。保险公司向这些医生买服务,投保人自己选医生,保险公司将一定比例的保费付给医生。病人是否应该转诊,也由这些医生来决定。
  每一位谙熟生活之道的美国人都了解:“你和初级保健医生之间的关系,对你是否能拒疾病于门外起着关键的作用,也是你进入其他医疗体系的最好入口。”他和你站在一起,战在一起,保护你最宝贵的财富—健康。有许许多多的全面指南教美国人怎么去选一位初级保健医生。“选择如此关键的一个人物,就像你选婚姻伴侣一样,像你人生中许多的关键决定一样,需要周密考虑。”这其中,最重要的选择要素就是初级保健医生的专业背景和服务态度。这两点,可以说也是中国病人盼望已久,迫不及待想拥有,但却屡屡失望的。
  一名优秀的初级保健医生,他的专业声誉体现在是否从正规医学院校毕业,不一定是大牌、是名校,但需要在大医院接受过住院医的训练,需要通过医学专业资格认证,而这些通过认证的医生名单可以在相应的网站方便查到。他最好还要有专业领域的联系,比如和大医院有附属关系,这样转诊会比较方便。
  第二个选择要素是初级保健医生的服务态度,通俗的叫法为“病床边的态度”。医生的服务态度、服务水平几乎直接和自己的经济利益挂钩。一位初级保健医生与人交往、沟通能力有多重要,在病人的这种主动选择中,更明显地体现了出来。曾经有一项调查访谈了美国2500名女性和1000名男性,结果,41%的女性和27%的男性更换医生,是因为他们不满意这些医生的服务。25%的女性和12%的男性,说他们因为感到初级保健医生盛气凌人,用高人一等的口气和他们交谈,所以他们决定更换医生。
  除了是个优秀的沟通者,初级保健医生还是维护病人健康的合作者,他会向你解释程序、检查结果和用药方案,回答你的问题,甚至能够理解你的文化背景、宗教信仰。确切地说,美国病人主动选择的初级保健医生是个“看门人”,还必须是个和蔼可亲的“看门人”,这样才不会被病人炒鱿鱼。
  初级保健医生这种角色的出现,除了让医学回到“以病人为中心”,还打破了以医院为中心的医疗体制。一位在美国做医药市场的专家采访另一位在中国创业的医药市场同行,问中国与西方医疗市场究竟有哪些不同,被访者回答道,中国是一个医院服务过分集中的国家,所有的医疗都以医院为中心,这很容易产生矛盾和冲突。
  中国这种过分集中的医院服务,会产生更多服务的分裂和脱节,特别是让那些需要长期服务的病人很不满意。这种过分集中的医院服务,还很难产生平衡。但如果有了初级保健医生,病人会分散到这些医生的诊所,只有那些需要先进技术和专业服务的病人,才会进医院。这时,医院的定位变成了—只是在必要时提供专业的支持。
  “首先做一个朋友、一个心腹知己”,在中国不是没有过初级保健医生的影子。比如在合作医疗制度时广大农村里的赤脚医生,还有现在城市里的社区医生。只不过他们更多地类似全科医生的简短版,或者说,是不完全版。他们还没能构成病人与专科医生之间的桥梁、病人与医院之间的有力连接。
  曾经在某个特定的历史时期,赤脚医生在中国农村中遍地开花。他们是取得当地农民信任的最简捷路径,能让来自当地农民中的“某些人既掌握来自村外的现代技术,又不脱离当地的人情伦理网络,让乡下人觉得是自己人掌握了外人的技术”(选自《再造“病人”》)。但这一角色后来和政治话语紧密相连。在鼎盛时期,《人民日报》几乎每隔一天就会有一篇和赤脚医生有关的报道。在这些报道中,他们的形象是:“与公社社员同等待遇,起早贪黑,一劳累就想起白求恩,且是和传统医疗不懈斗争的勇士。”他们是不戴口罩的医生,消除了广大中国农民对城里白大褂医生们的普遍反感。在一部电影《中国农村的赤脚医生》的宣传海报上,他们肩挎药箱、头戴斗笠、面孔黝黑、表情坚毅、赤脚走在田埂上。这一形象曾经风靡海内外,成为第三世界医疗界的英雄偶像。
  赤脚医生们解决农民各个器官疾病的基本问题,甚至牲口生病也要管,但这一角色的根本缺陷在于没有专业的、正规的培训。在当时除了补贴赤脚医生工分,他们的劳动也没有和收入挂钩。这种角色尴尬的定位,注定了赤脚医生短命的历史。
  而现在城市里的社区医生,由于收入和体系的限制,并没有能发挥他们最大的效用。如何把这样的社区医生设计成“低水平,广覆盖”,并能和大型医院里专业医生对接运转起来的“看门人”角色,也许需要更健全、有序的转诊制度和保险体系。
  什么时候中国病人才能从医学那里得到温暖和安慰?什么时候中国病人才能节约看病的时间和费用?西式“看门人”的角色值得仔细研究。这样的角色可以安排设计,但更重要的是让他们能够安心扮演好这样的角色,还医学以温情,变无序为有序。
制作: 2006-10-8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