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另一种方式实践医学
  这一两年,我目睹了三位朋友的经历:
  一位曾经患过生殖细胞肿瘤,在她身上体现了现代医学的进步。这种几十年前还是不治之症的疾病,因为新的化疗方案的出现,竟有了治愈的可能。除此之外,她的经历还告诉人们,好医生并非已经绝迹。在医院的第一个月,她手里捧的是一个英国人写的《别让医生杀了你》。给她主治的是一位老教授,技艺精湛但脾气暴躁。这位朋友说:“你知道老太太为什么事发脾气吗?你会发现,多半是因为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而和病人的治疗有关的那些事情。”朋友举例,说自己曾因难以忍受化疗的痛苦而擅自决定出院,老太太厉声喝住,站在她病床前慷慨陈辞,演讲了两个小时,听众泪如雨下,只为了劝说朋友留下来治疗,争取重返健康的机会。
  一位是发小好友的妹妹,20来岁,在分娩的同时发现得了白血病。新生命诞生了,但孕育生命的母亲却岌岌可危。好几次我在不同的医院走廊里安慰着她无助的父母,听他们说起医生闪烁其辞的治疗方案,在那些高价药的背后无一例外都暗藏着商业陷阱。在疾病面前,病人的顽强求生热情和家人的病急乱投医,使得他们甚至试过在报纸一角刊登广告的一家河南医院,而那显然又是另外一个商业陷阱。最后,她父母花费大笔积蓄,只为了在最后接受一个在开始就知道无望的结果。
  一位是我的同事。在她消失了半年,终于又来上班的第一天,我约她中午出来吃饭。这半年,对于40出头的同事来说,遇到了人生最大的挑战:她陪着突然诊断为癌症的丈夫走完了最后一段生命路程。这半年对她来说,意味着生和死,健康最终投降于疾病。那天吃饭时,同事和我谈起关于健康和疾病、生和死的话题,她还提到一本同样探讨生死的新书。她说,这本书给了她40年来最贴近的思考。她还说,没有思考,内心实在难以得到平静。“他一直到临走前还认为自己仅仅是零件出了错而已,能够修好,而我,也实在难以想象疾病的无情。”
  这些事情,都发生在过去的一两年中。整个2005年夏天,我没有按照自己的冲动去写篇小说,而是写了这本《医事》。我是一个曾怀着从医理想去念了8年医科的医学生,但毕业后却没有当医生,而是去了美国从事基础研究,然后回国做新药开发和医药推广。在医院还是公司?中国还是美国?北京还是上海?……这些选择中,都是我自己做出的决定,无甚遗憾。如果要论遗憾,那就是我17岁报考协和时的那个悬壶济世的理想主义之梦,因为现实种种,未能成真。但我生活的一部分,已打上了医学的烙印。
  自学医近15年以来,医学展现的是一个无比纷繁庞杂的世界。大家所要面对的医疗也不是十几万字可以涵盖的,更多时候,问题和答案一样多。但因为曾经受过的医学生教育,因为我多年来怀揣却未遂的人文医生的理想,因为曾做过医学基础研究,因为现在每日从事医药工作,因为其间我目睹过种种患者、朋友生病的经历……这样的思考,也许具有了某种多样性和多角度。但愿这多少能启发你重新去打量我们生活中的部分真相,重新调整和它们之间的距离。
  如果你在读完这本书后有所启迪,也许是我通过别种方式实现了17岁时的从医梦想,也许离开的那份遗憾会少一点。这就是写这本书的初衷。
  感谢本书策划方希,感谢陈彤、孙敏、师永刚,感谢胡圣天、曾小峰、孟凡强、尹佳教授,感谢陈村教师,感谢鲁重美、朱元钰、袁钟、汪丁丁、赵汀阳教授,因为这本书和诸位结缘,获得大家无私的帮助,对我来说是写作本书的最大收获。感谢给我来信的读者朋友。你们的支持是我前行的动力。
制作: 2006-10-8 上一页 目录页 下一页